Molto dolente ~極盡沉鬱地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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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乾燥的陽光,照得白鍵更為鮮明突出。
楊.史蒂芬斯輕吸一口氣,雙手放在鍵盤上。
《蕭邦 練習曲十之一 C大調》。
華麗展開的八小節,是這首練習曲的主題。打鍵強勁卻流麗,不間斷的旋律,不間斷的運指與移位。可是,實際一彈就知道了,它的分散和弦範圍很廣,要求手指動作必須輕軟又同時展現強韌。
左手只是按著八度音,相對地,右手一開始就得持續疾馳。旋律奔流,一瞬不停。
第一、二、四指對付八度音,再更高的音就用第五指來按。從第二小節起,所有琶音的最高音都有強音記號,自然右手要伸展到最極限。但在下個瞬間,又要用第一指揪住下三度,因此第一和第五指之間只隔一個鍵而已。就這樣,將撐到最開的手指於下個瞬間縮到最窄,持續此般強力的打鍵達三百次以上。這就是為何才短短兩分鐘的練習曲便把人操到不行的原因了。
相同的樂句不斷重複,未久,旋律優雅起來了。
第二十二小節的第三音和第四音分得非常開。以前彈到這部分,楊會用左手來按第四音,這樣會一下好彈多了,但老師亞當.康明斯基禁止這麼做,他說,左手擺動的幅度大雖然顯得很炫,但看在比賽評審的眼中,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。
第四十九小節進入再現部。指根差不多要喊累了,但絕不能讓琴音中斷。重複上行又下行,讓音符連接下去。
第七十三小節,手指被迫耍特技。因為第一和第五指要放在黑鍵上,第二和第三指要放在白鍵上。要在黑鍵的窄縫間擠進二、三指,而且變成按在琴鍵的後端,所以就得更用力,尤其還必須注意不能讓二、三指的力量分散。
到了第七十七小節就進入最後格鬥了。接著在第七十九小節的延長音中,讓聲音減弱下去。
射出的最後一音飄盪在空氣中,然後消失。
精疲力竭地吐了口氣時,背後傳來叩鞋聲。
「最後面,音跑掉了啦。」
回頭一看,維托爾德正雙臂交抱在胸前。一發現錯誤就用鞋子發出聲音,是他向來的毛病。
「但琶音的抑揚頓挫很完美,能夠這樣,只跑掉一個音也還……」
「只跑掉一個音?!這種心態跟病毒沒兩樣。一個不要緊,就會兩個也沒關係,兩個沒關係,就會三個也無所謂,然後就隨隨便便蔓延下去。」
「才不會那樣呢。」
「不,能夠自律的人並不多啊,楊。」
「可是,爸……」
「你才十八歲而已。」
維托爾德打斷楊的話。每次都這樣,一副父親這麼做沒什麼不對的神氣。
「犯錯是難免的,但放著錯誤不管就沒希望了。」
「那我再重彈一次。」
「要不要改選其他的練習曲?」
言下之意一聽就懂了。維托爾德的意思是,可以選擇簡單一點的曲子,但就絕對不容失誤了。
一般認為,十之一是二十七首練習曲中難度最高的,因此甚至有人公開宣稱,用十之一來評斷彈琴家的技術最適當了。
「來參加國際大賽的,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好手,實力驚人。就算在波蘭國內拿到冠軍,一個不注意就會成為致命傷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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