瑞昇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-- 《五張面具的微笑》試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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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READ2]《五張面具的微笑》試閱

〈冒險〉

 1

「這麼難吃的東西,是給人吃的嗎!!」

一發飆,香月玄太郎猛將眼前的飯菜打翻。雞肉串燒、雞翅和時令蔬菜等飛散得滿桌狼籍,嚇得一旁的女服務生小聲叫出來。

「你以為我又老又病,嘴巴除了專給病人吃的東西外,早就什麼味道都吃不出來,就這樣隨便唬弄我嗎?該死的傢伙,春見!你說『這是回報您平時對我的照顧』,這個爛雞肉就是你拿來回報我的是嗎?」

「不是不是,呃……,這是……」

一被點名,春見善造如遭電擊般倏地挺直背脊。

「這、這、這是錦區知名老店的招牌料理啊,我自己也很愛吃,所以每個禮拜都……」

「你的舌頭不長味蕾嗎?什麼名古屋土雞,這種爛東西根本就是好人家拿來餵狗的狗食!王八蛋!」

接著,玄太郎把矛頭指向女服務生。

「在前任老闆時代我還常來光顧,現在改朝換代了,別說食材,我看你們連個性都爛到底了!這樣不重視客人吃得津津有味的咂嘴聲,只愛聽數鈔票的刷刷聲,你們的上一代現在一定在墳墓裡哭吧。小姐,我說的意思妳懂嗎?一隻雞到底差多少錢?妳倒給我說說看!」

坐在輪椅上的玄太郎光是突然前傾上半身,用那張猙獰的面孔一逼近,可憐的女服務生便立刻渾身發顫起來。

看到這裡,介護士綴喜美智子無奈地嘆口氣。這位老先生不說話時,看起來就是個慈祥的老爺爺而讓人放心,可其實他的脾氣比逞凶鬥狠的流氓還要壞。截至目前,不曉得有幾個或幾十個粗心大意的人被他的外表矇騙而踩到地雷。

事後的發展也幾乎在意料中。從老闆娘、廚師,乃至其他各個主管,全被叫到跟前排排站,每個人都被連聲臭罵到一臉慘白。罵人時的玄太郎多麼慷慨激昂。美智子推測,或許他平時累積怒氣,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候當面羞辱人吧。

按理說,這時老闆娘堆滿笑臉過來好生侍候就行了。「這個雞啊,是從安城的種雞中心直接送來的,而且是早上才現宰的真正道地的名古屋土雞……」開始做這些沒必要的解釋時,便聽見玄太郎舔嘴唇的嘖嘖聲。

「是嗎?老闆娘,那麼不是種雞中心送來假貨,就是我的舌頭不靈光了。好吧,既然如此,那就請哪個民間獨立機構來做DNA檢測吧,要有保健所的人在場才行喔。最近的檢查精準度好像提高了,我想一定可以得出我們雙方都滿意的結果來。」

此話一出,換老闆娘活像得了瘧疾般開始抖個不停。眼前的老闆娘成了一隻被猛蛇緊盯住的青蛙,要是話回得不高明,無疑火上加油,因為玄太郎已經口無遮欄了。玄太郎將輪椅移向前,把老闆娘逼到了牆邊,這下逃無可逃,兩人距離近得彷彿猛蛇的舌頭就要舔起青蛙的鼻頭了。

「你們這些下三濫,要是用國產的當地雞還勉強說得過去,偏偏存心欺騙顧客,又彆腳地用外國產的冷凍雞肉來濫芋充數。這種把客人的舌頭看扁了的心態叫人忍無可忍。最最可惡的就是還冠上名古屋土雞這個名號,直是卑鄙無恥到極點!如果真有本事,管它是冷凍雞肉還是亂七八糟的雜肉,就把它做出美味來,拿出開餐館的看家本領來。但你們不是,只會驕傲地坐在老字號的暖簾下和門檻上,搞不好還在廚房嘲笑那些分不出味道的笨蛋。你們這些貪得無厭的、謊話連篇的、耍老千的、吃貓肉的、爛料亭的、害蟲的、恬不知恥的敗類,居然能在錦這個地方開店,真是太愚蠢可笑,簡直要笑掉人家大牙了,就算開在狐狸住的深山裡都太超過,還是趕快把這種爛店關了吧。啊,我想到了,我認識的人當中就有一兩百人來這裡吃過,我看我們乾脆聯合起來集體訴訟,向你們要求損害賠償好了。一個人求償一百萬圓的話,總金額就高達二億圓,你們應該沒辦法馬上付出來吧,那就會立刻被法院拍賣,這下我就可以便宜買下來,乾脆就在這裡蓋一家低級的妓院,比起用謊言、貪婪、傲慢粉飾起來的偽料亭,妓院賺得更光明正大,比你們強多了!」

無視當場昏倒的老闆娘,玄太郎對著請他客的春見繼續罵翻天,然後坐上介護車。這種介護車是一種具升降設備的小型廂型車,只要打開升降口就能連同輪椅坐進去。由於比介護計程車更方便,最近玄太郎都是使用這種介護車。而它本來是介護服務公司所有,後來被玄太郎連同司機一起買下。套句玄太郎的話,「殘障用車在過戶時不必課稅,而且也能減免汽車稅。」算是雙重好康。

發車之前,美智子回頭一看,見春見的頭低得比腰還低。

「唉呀,春見先生也太誠惶誠恐了。」

「別理他,他平常面對顧客的抱怨,早就習慣鞠躬哈腰了。他的內心可不像妳看到的這麼小孬孬。況且我年紀也大了,包括對剛剛那個老闆娘,已經相當手下留情了。」

「……那樣叫手下留情?」

「嗯。還罵不到我想罵的十分之一呢。」

之前聽玄太郎的下屬說:「社長自從病倒後,變得圓融多了!」這麼說來,罵不到十分之一是真的囉?果若如此,還能行動自如時的玄太郎,到底脾氣有多火爆啊?

美智子於兩年前開始擔任玄太郎的介護工作。起初只覺得他是個性急又乖僻的老人,但聽他說過幾次話,見他有時會流露出上一輩人那種擇善固執的表情後,從此跟他說話就直來直往了。

「話說回來,你還真能分辨是不是真正的名古屋土雞呢。你從前是美食家嗎?」

「哼,那玩意兒連三歲小孩的舌頭也分辨得出來。什麼名古屋土雞嘛,又沒咬勁,也不入味。一定是哪個人說要給老人吃的,就弄得一點味道也沒有。幸好我舌頭還靈得很。」

言下之意是其他器官已經遲鈍了,但那口氣絲毫聽不出他有器官遲鈍的確切感或失落感。以下半身不遂的要介護者來說,這樣的說話方式顯得故作若無其事,然而,這已經是玄太郎一貫的說話方式了吧。

長年從事介護工作,感受最深的就是,身體衰敗的人心理遲早也會跟著衰敗下去,男女老幼皆如此。而這點,這個名叫香月玄太郎的老人倒是例外中的例外,首先,到哪去找像他這樣比健全的人更伶牙利齒的介護老人呢。

「那是什麼?」

循玄太郎手指的方向望去,大津路的人行步道上,有一群穿著紙糊盔甲的少女,以及全身做緊身衣打扮的少年們,亂哄哄地列隊走著。

「啊,那叫Cosplay,應該是哪所大學的遊行活動吧。」

「是像化妝遊行那類的嗎?」

「聽我姪女說,就好像一種慶典活動。」

「慶典活動。就像名古屋祭的三英傑那種吧?反正就是取代神轎之類的東西啦。」

由於自己也不是很清楚,美智子認真思考片刻後,將僅有的一點點知識全部使出來。

「不是啦,他們是打扮成漫畫或是電玩中的登場人物,就是徹底變成那個角色的樣子。是為了解悶……吧。」

「不是舉行慶典也不是演戲,就只是徹底扮成故事裡的登場人物?也不是他們的工作?」

「嗯,應該沒有薪水吧。」

「哼,傻瓜!」

就在話題切斷時,玄太郎胸前口袋裡的手機響了。

「喂,是我。春見啊,幹嘛?唉呀,剛剛的事就算了,我才沒放在心上。那算是我飯後的運動啦,其實我根本動都沒動筷子。嗯?烏森?知道啊,不就是我房客而且在你那裡的那個建築師嗎?怎麼了?什麼?被殺了?在哪?正在興建中的自家建築裡?啊?從裡面全部上鎖了?」

從名古屋市走東名阪自動車道北上,沒多久便抵達案發現場七寶町。此處的田地比建築物多,由於開闊無遮蔽的關係,北風十分強勁。美智子推著玄太郎的輪椅往前走,早先到達的春見神色驚慌地跑過來。

「香、香月社長,您怎麼跑來這種地方……」

「你才是,手腳還真快啊!」

「因為從事務所到這裡只要五分鐘……。可是社長您怎麼又……」

「那塊地雖然賣給烏森了,但那一帶還有六筆共三百五十坪土地還是我的。出了人命的建地還有誰敢住,價格一定大幅慘跌。」

「話是沒錯……」

「事情都發生了說也沒用,反正不管自殺或他殺,要是不能趕快破案,價格就會跌個不停。走吧。」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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